那风像是从每一个翘起的檐角每一丝门缝的缝隙里钻出来裹挟着槐市清晨特有的尘土气息与人声余烬吹得林昭然衣袂翻飞。
风中夹杂着远处早市小贩的吆喝、铁锅煎饼的滋响还有人群低语的嗡鸣像无数细针扎在耳膜上。
她站在讲坛边缘指尖触到石阶微凉粗糙的表面仿佛摸到了这方土地沉默千年的纹理。
她目光越过眼前一张张或期待、或疑虑、或轻蔑的脸——那些世家子弟锦袍玉带袖口金线在阳光下刺眼地闪动;而外围百姓粗布麻衣鞋底沾着昨夜露水与泥泞。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那把空置的讲席上。
它在午后的阳光下像一尊沉默的偶像木纹被岁月磨出深痕扶手处甚至有一道裂口却仍稳稳托住那一缕斜照的金光散发着权力的幽光。
她深吸一口气鼻尖掠过槐花将谢未谢的微涩香气声音不大却如清泉滴石清晰地送入每个人的耳中:“今日林昭然有一言告于槐市诸君。
” 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连风也仿佛静了一瞬。
“槐市讲坛乃天下之公器非一人之私物。
自今日始设‘百人共讲日’。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投向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凡持《启思笺》考核合格者不论出身不论贵贱皆可登此坛讲一刻钟。
以百家之言成百家之学。
” 话音落满场死寂连更鼓声都停了一拍。
随即人群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沸水瞬间炸开。
议论声、惊呼声、压抑的冷笑交织成一片喧嚣的潮水。
那些挤在外围的普通百姓脸上先是茫然瞳孔中映着讲席的光影晃动而后是难以置信的狂喜有人甚至下意识攥紧了怀中的《启思笺》指节发白仿佛攥着命运的凭证。
而那些占据前排的世家子弟则面露惊愕与鄙夷交头接耳间衣袖挥动带起一阵淡淡的沉香像是要驱散这“市井之气”。
“疯了!这女子是疯了!” “让贩夫走卒登台讲学?成何体统!” “《启思笺》?那不过是小儿的玩意儿也配当登台的凭证?” 议论声浪中裴仲禹的脸色已然铁青唇角绷成一条冷硬的线。
他猛地一甩袖锦缎撕裂空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甚至没有看林昭然一眼转身便走。
他身旁的周砚修紧随其后只听裴仲禹的声音压抑着雷霆之怒:“周砚修立刻去见槐市的执事!告诉他这根本不是讲学这是在聚众喧哗是市井闹剧!若开此先例礼法何存?圣人之道岂容此等宵小之辈玷污!” 周砚修领命而去脚步急促踏在青石板上的回音像催命的鼓点。
林昭然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指尖仍贴着石阶的凉意。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道阻力。
真正的考验在明日清晨。
那一夜槐市的气氛紧张得仿佛一根绷紧的弦夜风掠过屋檐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有人暗中传言说官府明日便会来查封讲坛差役的铁靴已在街口徘徊。
也有人说裴家已经动用关系要将林昭然逐出京城。
然而当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刺破薄雾时槐市的执事推开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
讲坛前一条长长的队伍已经从坛下一直蜿蜒到了街口。
晨露未曦石板路上湿漉漉地映着天光队伍中的人形形色色。
有鬓发斑白、满手老茧的老农他怀里揣着一本被翻得卷了边的《论语》书页泛黄边角沾着泥土的气息;有眼眸清亮、神情怯怯的婢女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启思笺》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纸面已被汗水微微浸润;还有一个屡试不第、形容落魄的中年秀才他望着讲坛的眼神像是溺水之人望见了浮木呼吸都带着颤抖。
他们安静地站着脚踩着晨露衣角被风轻轻掀起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朝圣。
执事犹豫了。
他想起了周砚修昨日的警告也想到了裴家的滔天权势掌心渗出冷汗黏腻地贴在木门上。
可看着眼前这些人眼中燃烧的火焰——那不是愤怒而是希望是长久压抑后终于被点燃的微光——他却怎么也无法下令驱散。
这时槐市那个负责掌灯的老人提着他的灯杆默默地走了过来。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走到讲坛四周将那十盏巨大的防风油灯一一点亮。
火苗“噼啪”一声跃起昏黄的灯火在晨光中摇曳映亮了每一个人的脸庞:老农沟壑纵横的皱纹里泛着光婢女的睫毛在火光中轻轻颤动秀才的嘴角微微抽动似要落泪。
做完这一切老掌灯才转过身对怔忪的执事低声说了一句:“讲席不是一把椅子执事。
它是一种声音。
” 执事浑身一震最终长叹一声挥了挥手示意守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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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破帷第19章 讲席不是椅子来源 http://www.qianqitrad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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